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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霍琮的步伐突然一顿。

    迷蒙混沌的夜色下,他的声音比平时听上去更加低沉:

    “……练剑。”

    “你都是将军了,以后别跟人正面厮杀,”郦黎毫无意识地继续摸着,真好啊,这才是男人该有的厚实手掌,“我做了把弩箭, 明天应该就能调试好, 你以后就用那个,百步穿杨, 保管拉风。”

    霍琮觉得自己仿佛握住了一团温热柔软的火, 沿着掌心的纹路, 一直烫到了心尖。

    郦黎说了什么他完全没注意到, 只闷头往前走,恨不得这条廊道一直延伸下去,永远不要有尽头才好。

    上一世短暂的二十余年人生中, 他选择把所有情愫都压在心底,直到死亡彻底将他吞噬;

    这辈子, 战争的阴影依旧如影随形,但霍琮却不想再忍耐了。

    他想要身边这个人。

    这个孩子,是他亲眼看着一点点长大的,从儿童,到少年,再到意气风发的青年,他的人生中,处处都是他留下的烙印。

    即使死亡,也不能将他们分开。

    霍琮默默握紧了郦黎的手。

    郦黎的小嘴儿还在叭叭不停说着,忽然听到好哥们在喊他的小名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郦黎还挺喜欢lily这个名字的,很自然地笑问道,“还有多久啊,你那马不会也得找停车位吧?”

    “到了。”

    霍琮停下脚步,示意他抬头看。

    顺着他的视线望去,一匹神俊无比的黑色骏马沐浴在月光下,它被拴在廊柱旁边,似乎是不太喜欢这个连根草都找不到的荒凉地方,有些不耐烦地喷了喷鼻息。

    它一身光滑毛发泛着犹如丝绸般的油亮光泽,粗壮的骨骼上覆着一层雄劲肌肉,四肢修长,充满了爆发力和矫健的美感。

    “这才是真正的宝马啊!”

    郦黎双眼放光,刚要上前去摸,又顾虑着停下了,“它脾气怎么样?不会踢我吧?”

    “不太好。”霍琮实话实说。

    “它叫夜来,”他松开郦黎的手,走到马儿跟前,安抚地摸了摸它的脑袋,“是我从一个大宛商人那儿得来的。他也是被圣散子救活的病人之一,为了报答,就把这匹马转赠给了我。”

    夜来对主人把它独自丢在这里有些不满,但还是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掌心。

    至于旁边另一位对它身子蠢蠢欲动的两脚兽,则完全被它忽略了。

    郦黎挑眉:“那这么说来,这匹马到你手里,也有我的一份功劳了?”

    “自然。”

    郦黎的眼神更加热切了,这说明他和这匹马有缘分啊!

    好想骑!

    他恋恋不舍地盯着夜来的眼睛,试探性地伸出手,又被夜来冷冰冰的目光吓得立马缩回去了。

    “夜来兄,别这么凶嘛,”他好声好气地跟夜来商量,“你看,你的名字跟我很像,咱俩一看就有缘……”

    霍琮微微勾起唇:“哪里像了?”

    “它叫夜来,我叫天明,不正好是一对吗?”

    郦黎理直气壮地说道。

    霍琮注视着他在皎洁月光下朦胧的侧脸轮廓,眉宇间泛起一丝淡淡的温情。他嗯了一声,五指紧握着郦黎的手,另一只手牵着夜来,缓慢地按在了马儿的脑袋上。

    夜来焦躁地跺了跺蹄子,郦黎生怕它一歪头咬自己一口,胳膊一下子就不敢动了,紧张得后背直冒汗。

    乍一看,竟像是他与霍琮十指相扣似的。

    “先让它适应一下你,”霍琮说,“放轻松,它很聪明,能感受到人的情绪。”

    郦黎按照他说的,强迫自己慢慢放松下来。

    果然,过了一会儿,夜来看他的眼神也不再那么警惕了。

    但可能是觉得郦黎搭在胳膊上的毛绒绒披风很可口,它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,甚至还想低头来啃两下。

    霍琮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它。

    “可以上马了,”他说,“会吗?”

    在哥们面前自然不能说不行,郦黎嘴硬道:“当然会!”

    结果他拽着缰绳,踩着马镫,拼命使劲儿,半天都没爬上去,倒是把自己急出了一身热汗。

    郦黎气喘吁吁地站在夜来身边,他担心马儿不耐烦了,刚想摸摸它安抚一下,转头忽然发现夜来冲他龇了龇牙——郦黎发誓,自己绝对从这匹马的眼中看到了鄙视!

    “它鄙视我?”郦黎不可置信地叫道,“它居然敢鄙视我!”

    霍琮:“我说过,它很聪明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也不能鄙视我吧!”

    郦黎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,等看到霍琮从自己手中接过缰绳,长腿一跨就骑上了马背,动作潇洒利落,残酷的事实又进一步锤击了他脆弱的心灵。

    “我还想着,以后不当皇帝了,就骑马仗剑走天涯,”他喃喃道,“现在看来,只能骑驴走天涯了。”

    霍琮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。

    “上来。”

    他坐在马背上,冲郦黎伸出手。

    郦黎撇了一下嘴,但想要骑马的冲动还是压倒了一切。

    他握住霍琮的手,猛地一使力,终于在对方的帮助下成功上马。

    “不错。”

    还没来得及高兴,近在咫尺的低沉声音就令郦黎身体一僵。

    身后人呼出的滚烫气息拂过颈侧,引起一阵细密的战栗。

    不等郦黎反应过来,呼啦一声,霍琮单手把狐裘披风扬起,紧紧裹在了他的身上,又扶着郦黎的腰,微调了一下他的坐姿。